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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冬去春來,花謝花開(其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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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冬去春來,花謝花開(其六)

“你一定很吃驚,對吧?”

納蘭暝緩緩地走了過來,雙手捧起了幽香的腦袋。直到視野慢慢升起,她才看見自己那破碎的、血肉模糊的軀體,並且意識到,自己已經被大卸八塊了。

“難怪,”她心想,“脖子以下的地方完全沒有知覺了。”

“‘為什麽這必殺的一招對我沒有用了,明明上次還是很管用的’,你是在這麽想,沒錯吧?”

納蘭暝將幽香的腦袋擺在了旁邊的一根,被方才的魔炮燒出來的,焦黑的樹樁上。而後,他蹲了下來,雙眼與她的視線平齊,抱著膝蓋,微笑著道:

“可惜啊可惜,同樣的招數,對聖鬥士是不會起兩次作用的。”

幽香輕微地動了動嘴唇,明顯是還想說些什麽,可最終啥也沒說出來。眼下,她只剩下一個腦袋,無論說什麽,好像都沒多少說服力。

接著,她看見納蘭暝站了起來,當著她的面,一顆一顆地解開了他那件黑襯衫的紐扣,對她露出了那因勤於鍛煉與自律而線條分明的、精壯的胸膛與腹部。他用一根小指的指甲尖,刺破了胸口的肌膚,手術刀一般從上到下,由胸口,輕輕地劃到了肚臍之上,便在自己的胸腹之間,切開了一道大得足以容下一個排球的口子。他雙手將那口子扯向兩邊,向幽香展示了自己的腹腔——那裏面空空如也。

心、肺、胃腸、肝、膽、腎,所有用以維生的內臟,皆不知所蹤,唯有一朵由血肉組成的小花,寂寞地盛開著。

幽香瞪大了眼睛,幾乎無法相信自己所見的事實。接著,她便看見納蘭暝,用食指指著他自己的腦袋,笑道:

“當然,還有這裏,這裏面也是空的。”

“事實上,如果你運氣夠好,能打中我一拳,那你就會發現,”他接著說道,“我的體重異常的輕,皮膚之下存在著大量的空氣。然後你就會意識到,你在跟一具空殼戰鬥。”

“當然,我是不會讓你打中的。”他補充道。

“在紅魔館的地下深處,有一個被徹底封死的小房間。墻壁用鋼板加厚,門縫和鎖孔裏灌上鉛水,再糊上一層石灰,漆上油漆、貼上墻紙,徹底融入到墻壁之中,抹去一切存在的痕跡。”

“那個房間之中,有我的一滴血。”

“原本,只是用來當緊急情況下的避難所的。快死的時候鴿了戰鬥,瞬間傳送回去,你懂的。”

“但是剛剛,就在你出現的那一瞬間,我忽然想到了另一個,更加有趣的用法。”

“既然,我的‘連接’能力,可以跨越空間,將相隔十萬八千裏的兩點合二為一,那麽為什麽我不把自己的所有內臟,包括大腦,全部都存放在一個密封起來的安全室裏,再依靠遠程的連接,操縱我的身體呢?畢竟,這可是我自己的身體零件,無論隔得多遠,它們總是能相連的。”

“所以我就這麽幹了,就在那一瞬間,在你向我發起宣戰布告的那一瞬間,我完成了自我的分離,單獨把所有的內臟全部傳回了紅魔館,再建立起一條,用來運輸血液和神經信號的跨空間連接通道。”

納蘭暝說著,又用手勢做了一下輔助說明。他將左手與右手的食指對到了一起,道:

“這就像是互聯網一樣,更具體地講,就像VPS一樣,用本地的電腦遠程操縱服務器。我打的這個比方,不知道你能不能聽得懂。”

“不能,”幽香淡淡地說道,“但,你是怎麽做到這一點的,我已經很清楚了。”

“那就再好不過了!”

納蘭暝說罷,撫平了自己胸腹上的那道口子,將它合了起來,卻並沒有使其愈合——戰鬥還沒正式結束,他還是守規矩的。他重新扣好了紐扣,接著,彬彬有禮地道:

“那麽,幽香小姐,請問您能認輸了嗎?”

眼下的狀況已經很清晰了。

在“不能自我再生”的前提條件下,此時的幽香已經“失去了戰鬥能力”,按照約定好的規則,她已經輸了。納蘭暝當然沒有一擊殺死幽香的能力,別說一擊了,在任何情況下,他都沒有殺死風見幽香的能力,他還不夠格。但在禁止了再生的前提下,他有著,一擊令幽香失去戰鬥能力的方法。

到此時為止一切,都在他的計劃之內,一寸不差。

幸運的是,至此,他已經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計劃。

不幸的是,他的計劃已經至此結束了,再也沒有什麽“計劃”了。

也就是說,從此刻起,一切,都在他的計劃之外。

所以,當幽香開口的時候,他表現出了,在他那張處變不驚的笑臉上,從未出現過的驚愕。

“但是我拒絕。”幽香說得清清楚楚,“我風見幽香,就是喜歡對那些自以為高我一頭的人,說‘不’!”

“哈?”納蘭暝的右眼皮子跳了幾下,“你是在說,你還有逆轉的辦法咯?”

“那就來吧!”他攤開了雙手,稍顯狂妄地叫道:

“趕緊把你藏在手裏的這張牌打出來吧!這要是還能輸,那我也認了!”

與表面上顯出來的自負不同,他那顆藏在紅魔館地下深處的心臟,此時是越跳越快,越跳就越是沒底。他便用拳頭狠狠地錘了兩下胸口,在心裏頭給自己打氣道:

“翻不了的,這種情況下就算是風見幽香,也不可能翻盤!我為什麽要感到害怕?憑什麽?拜托,這家夥只剩一個腦袋了啊!哪怕她本事大得通天,她也只有一個腦袋,就憑這個腦袋,她幹得了什麽?我又為什麽要對這個腦袋,心生畏懼?”

為什麽心生畏懼?原因不已經是再清楚不過了嗎?

在內心的深處,納蘭暝是懂的,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。

與風見幽香這樣的對手戰鬥,就如同登頂喬戈裏峰這樣的殺人高峰的,最後那幾百米。

你已經走了很遠了,寒冷、缺氧和疲憊幾乎摧垮了你那脆弱的精神,每踏出一步,仿佛都要花掉一年的時間。你快要睜不開眼皮了,但你知道,一旦陷入沈睡,就再也不會醒來。所以你還在戰鬥,並不是為了上山前約定好的榮譽與理想,而是為了不被身後的死神捉到。

機會只有一次,你要一鼓作氣,前行,不回頭。要麽,你戰勝山,要麽,山埋葬你,不是贏,就是死。

納蘭暝已經快到頂了,他已經一只手摸圌到山頂的那塊石頭了。這個時候,山跟他說:“抱歉,你還未夠班。”於是他從距離山頂一步之遙的地方滑落下去,落入了絕望的深淵之中。體力耗盡了,氧氣也不夠用了,咫尺之遙,九重之天。

他已經用盡了自己的機會,接下來,他只有死。

他感覺到,土壤在翻滾,空氣在沸騰,某種巨大的,難以想象的力量,正從自己周圍的“環境”之中萌發出來。

“你是值得尊敬的,納蘭暝。”他聽見幽香這麽說道,“步步緊逼,機關算盡,幾乎,已經到了凡人可以達到的巔峰了吧?嘛,盡管你是吸血鬼,在我的眼中,你跟‘他們’都差不多......”

“你也一樣,是有血有肉、有生有死的,凡人。”

“但我不是。”

“你切斷了我‘這具身體’的手腳,讓我失去了繼續戰鬥能力。這很優秀,不,卓越。實際上,根本沒有人知道,將我逼到這一步,意味著什麽。那些試圖這麽做的人,最後都死了,那些成功做到這一點的幸運兒,一樣,也都死了。”

“人根據自己的‘敬’,創造了‘神’,又按照自己的‘畏’,創造了‘妖’。二者的本質,皆是意志的集合,虛像的具現。從這個角度上講,‘妖’不過是‘神’的另一面罷了,正如光與影一般,互為表裏。”

“譬如狐妖,便是狐貍幻化而成的妖怪,其人形為‘化身’,狐形為‘本體’,代表的是狐的‘意志’。”

“而我,我也是妖怪。”

“我是‘自然’的妖怪,從盲目愚癡的眾生,對偉大的、變幻莫測的自然之力的‘畏’之中誕生。此人形為‘化身’,而自然萬物,一花一木,都是我的‘本體’。”

“我所代表的的,便是大自然本身的‘意志’。”

“你無法打敗你腳下的這片土地,納蘭暝,即使你用鮮血將它染紅,對它來說,那也不過就是一種新的養料罷了。”

“嗯,你說的我都聽見了。”納蘭暝握緊拳頭,擺出了戰鬥架勢。到了這一步,他反而松了一口氣——已經沒有什麽可怕的了。

“來吧,”他說道,“帶著你的‘全世界’,朝我的頭頂上壓過來吧!”

當幽香的身體殘片開始“發芽”的時候,他已經準備好了,去面對這顆星球的怒火,以及它那不可抵抗的力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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